2013年9月16日

別説其他,首先譯得忠實一點也很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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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德安譯希尼的詩(見《希尼詩文集》,作家出版社,2001年版),有時譯得尚可(很客氣了),但大多時候是令人失望。最教人氣結的,是他往往以為讀者不明白,而自作主張加上一些破壞詩意的解說。例如〈期中休假〉(Mid-Term Break)一詩,希尼原詩一直只用代詞「他」(him)來指稱其弟以增敘事距離,而讀者無不明白「他」即是其弟,但吳還是要在其譯本上硬加上「弟弟」這身份的說明(「這是六個星期來/我第一次看到弟弟」,希尼原文:I saw him / for the first time in six weeks.)。另外,吳也常有錯譯及譯得完全不合邏輯的句子,如:「十點整救護車拉來了/屍體,渾身已被護士清洗乾淨纏滿繃帶。」(原文:At ten o’clock the ambulance arrived/With the corpse, stanched and bandaged by the nurses.),stanched是「止了血」的意思,不是「清洗乾淨」;而譯成「清洗乾淨」也算了,但也要看看「清洗乾淨」和後面譯成的「纏滿繃帶」有矛盾啊──既是纏「滿」了繃帶,又如何得知屍體「清洗乾淨」了呢?這是粗心的譯者常犯的毛病,喜歡胡亂使用成語套語或較工整、漂亮的用語而犧牲了意思。希尼此詩最著名的結句(A four-foot box, a foot for every year)最能考驗一個譯者的功力,且看吳德安怎樣譯:「四英尺的盒子,一英尺代表他一年的壽命。」再看袁可嘉的譯本:「一只四尺長的木箱,每年一尺長。」你會知道高手的分別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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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詩中的Snowdrops,袁可嘉譯作「雪花蓮」(全句是「雪花蓮和蠟燭使床塌得到了慰藉」,原文:Snowdrops / And candles soothed the bedside);吳德安的譯法唯恐讀者不知道甚麼是雪花蓮,譯成泛稱的「鮮花」(「鮮花/和蠟燭撫慰地放在床邊」),這還不算錯,只是譯得不夠準確和「自作主張」而已;誰知今日在《明報》看到的一篇談希尼的文章(文章名為希尼的小詩)還有另一種譯法:作者說Snowdrops是「一眼在窗口看見的畫面」,是降下的「雪片」,並因此推論「那時正值隆冬」──不得不說一句:真夠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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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尼《來自寫作的前綫》(From the Frontier of Writing)一詩中點睛的一句“So you drive on to the frontier of writing”,吳德安在希尼詩文集竟將之譯成「如此你繼續前行去寫邊境報告」!

這譯本看來是現今中譯希尼最齊全的一本,書前還有希尼的中文版序,權威感十足,這,是不是應該編/譯/校得較孚眾望呢?小毛病也還算了(誰譯也會有瑕疵/不圓滿),但現在不時讀到好像這種亂來的譯法,真是讓人失望──中文世界就不配擁有一本較好的希尼詩譯本嗎?

2 則留言:

匿名 說...

鍾先生:

在網上偶見此文,實在相當慚愧。

明報文章是我寫的,一直大意望文生義把Snowdrops當成雪,寫文章時也就沒再查字義或找翻譯,犯這大錯也就咎由自取了,對Seamus Heaney實在不敬。

謝謝指正,以後為文定當更加小心。

郭梓祺 上

鍾國強 說...

郭先生:

感謝您的回應。
因喜愛希尼,所以發現有關希尼詩的翻譯問題時便按捺不住。
拙文措詞不甚客氣,抱歉。
自己也常犯錯誤。譯事似易實難,當以一切有心或無意的錯訛紕漏為鑒戒。

鍾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