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20日

《生長的房子》復刻版後記


復刻版《生長的房子》,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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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直都有復刻再版《生長的房子》的念頭,只因這本書在坊間早已絕跡。《生長的房子》是我的第五本詩集,主要收錄我在 2003 年至 2004 年間的詩,合計 39 首。這兩年可能是我詩情最龐沛,也是寫得最行雲流水、最愜意的時期。今天回顧,我仍十分感念這兩年的遭際以及從詩與詩友處的所得。十二年後復刻重印這本詩集,於我無疑饒具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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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 年青文書屋版的《生長的房子》印了一千本,其實還沒有賣完,只不過青文書屋主人羅志華君於 2008 年初以身殉書,那些在青文書屋結業時還沒有賣完、暫時寄存於貨倉裡的《生長的房子》,便連同少量的《城市浮游》和《門窗風雨》一起隨他而去了。青文書屋後期雖因羅君經營不善,作者自資出版並在他店裡寄售的書他大都「認數不找數」,但整個青文時期可能是詩集及其他文藝書籍得到「最好待遇」的時期:不僅擺放在門口、結賬櫃枱、「豬肉枱」等多個當眼位置,而且永不下架,永遠有貨(除非售罄);比對現在文藝書籍銷售發行處處受制的窘困境況,那時無疑還有一種讓人懷念的窮風流。

所以這次再版《生長的房子》,也算是重回刻印一種美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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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最重要的,是以此反覆映現的時光刻記,懷念去年離世的母親。


青文原版《生長的房子》,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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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得簡單交代一下:這次再版,整本書我都沒有作出甚麼重大改動,只不過在校稿的時候,改正了幾個錯字,並順道修訂了一些字句。這些修訂為數不多,有些是為了用語的統一,有些是出於語氣的調節(這個可能會很主觀),有些則是把一些名詞改回原初習慣已久、更有親切感的稱謂,如「自行車」一律改為「單車」。此外,我還在舊檔案裡發現一首當時不知何故最後沒有用上的詩——〈蝴蝶〉,今日重讀,發覺還合己意,便趁此再版機會補回在最後一輯「眾生」裡。

也趁此機會再次感謝葉輝的長序,以及詩友孫維民、呂永佳、陳子謙的評論和王良和的對談(收在此書附錄裡);當然還有 Sandy Choi 別具心思的封面和裝幀設計。

雖然這些年來一直有復刻再版此書的念頭,但一直進行得並不順利。最消極的時候,更曾一度放棄。感謝所有曾經鼓勵、支持我的朋友;而對那些傲慢並施以冷眼的人,因為母親,我會學習原諒,或忘記他們。

2016 年 7 月 23 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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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14日

一直在寫,或剛起步

——鍾逆短篇小說集《有時或忘》後記






小說是我早年最想寫的文類,如果還要嚴格區分文類的話。

記得八十年代在香港大學讀書的時候,參加了港大文社,在研習班和創作班上最喜歡的便是小說;而又因為那時十分喜愛陳映真,所以起步嘗試寫小說,便有很多陳映真的影子(記得用了很多獨具風格的「陳體」長句、拗句,以及魯迅也很喜歡用的「伊」字)。這些少作,當然十分稚嫩,所以一篇也沒有保留下來。

畢業後陰差陽錯,一直便只寫詩,再也沒有寫小說了。

但小說的元素,現在回想起來,也還是一直如影隨形,依附在我越來越傾向散文化,以及以敘事為主的詩作上。

是的,我的詩比較喜歡敘事,也有可能是潛意識裡作為未能寫小說的一種補償。

這種「補償」的最高峰,或許便是 2002 至 2004 年間寫《生長的房子》的時期。那時除了寫敘事體、長句體的〈房子〉、〈水井〉、〈果樹〉等篇幅較長的分行詩外,還進一步向散文和小說傾斜,寫了多首跨越文類的「散文詩」,如〈石頭〉、〈家族〉、〈蟬〉、〈麻雀〉、〈毛蟲〉、〈地圖〉、〈齲齒〉、〈世界〉、〈書法〉、〈警察博物館〉等。




我暗地裡其實十分喜歡這種嘗試,嘗試在「詩」的名目下「偷運」散文和小說。有時候,我還會覺得我其實是「反」過來:我寫的不就是一種篇幅短小的小說嗎?不過是在裡面摻了一點「詩」的元素,或在敘事中摻了一點「抒情」的元素,而已。

反過來,再反過來⋯⋯其實也不用分辨太多。

就好像有一次,我把一篇作品投給《作家》(註),記得傳送時確有註明是「散文」,但到刊出時卻被編輯「歸類」為「小說」。或許編輯沒有注意到我的註明吧,但其實,他也沒有弄錯。

這篇便是寫於 2003 年的〈福盛伯〉。

那一年,我開始寫一些以人物為主的作品,如〈阿劉〉、〈輝哥〉、〈詩人K〉、〈黃老太〉等,方法很簡單(一如我寫詩的方法也很簡單),便是汪曾祺複述其老師沈從文的教誨:「要貼到人物來寫」,或用汪曾祺自己的話來說:「淳樸的現實主義精神」。

(沈和汪,跟陳映真一樣,都是我十分鍾愛的小說家。)

這些作品,都收在 2007 年出版的《兩個城市》裡;這書,隨俗被「歸類」為散文或隨筆集。

之後這些環繞人物來寫的創作又停頓了好一段時間;直至 2013 年,我才下定決心重新執筆,要把拖延已久,那些想寫而未寫的都一一寫出來。於是從〈請小心月台空隙〉開始,陸續寫出了現收錄於第一輯中、那些篇幅比較長的作品。

而在這幾年間,我也同時寫了一些比較簡短的作品。現把它們收錄在第二輯裡。

這本書,現被稱為「小說集」或「短篇小說集」,於我,也只是一種「權宜」。

有時覺得,我其實一直有寫小說,在寫小說。

有時覺得,這次,才是起步。






註:印在《有時或忘》一書中的〈後記〉誤記為《香港文學》,特此訂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