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31日

霧氣城市

















城市像一疊擠出水來的紙皮
連日噪音都蹲在渠邊喘氣
化開的膿血是高樓眼底
一朵花,嘆息都給一個婦人
打包回去了市場還有甚麼
殘賸,都論斤倒賣給市場好了

那邊巨大的招牌下只剩得幾行
細字,霧雨中散發火藥的氣息
憤怒升到甚麼高度會自燃?
孤獨是行伍井然的超市
每日棄於後巷的炭精

仍有忿忿不平的詩人走過
繼續談他不識字的妻子
說那些字句真可點燃
也讓她放進濕重的背囊
帶到她光賣氣力的地方

2009年2月27日

2011年1月28日

兩個城市

《城市浮游》後記



在我心中,有兩座城市。



城市,在一座據說是全港最高的山峰之後。城市是甚麼樣子呢? 我從政府巡迴放映的《今日香港》裡看過,黑白的,從山頂望下來,紡織廠的工人快活地工作,樓房在蓋起,巴士在急行。巴士是雙層的,司機扭動方向盤時是如何的有力……連影像終結時的X與O, 或 #,都像夏日一場驟雨般令我們愉快。我們坐在前身是富人別墅的雜姓院落前的空地上,想像,透過黑與白,透過一個接一個的平面。

巴士是神秘而充滿魅力的。我們都希望長大了做司機,認為這是世上最好的職業。做不成司機,售票員也好,叮叮的敲著打孔機,使勁拉上只有三條橫杆的門閘,都使我們羡慕不已。最教我們嚮往的,要算他手上一大疊不同顏色的車票。一種顏色可以帶我們到下一條村莊去,另一種顏色可以去到山腳下;再換一種顏色,就可以跨越那座最高的山,出城去了。或許,我們也不是真的想出城,山名大霧,能到山上看看也夠好了……

我們真的穿進霧裡去呢。松樹從霧裡伸出手來,叫我們看前面一朵飄搖的花,或在更高處疾馳的雲。我們穿過霧的間隙,一邊是模糊了的田園和農舍,一邊是充滿不可知的城市。




城市,街衢伸展到每一個角落。在八達通機上「嘟」一下,有時也不知是入閘還是出閘,會不會偏離自己的習慣,走到一處甚麼地方去?

現在我回去,還是去探訪,舊居呢?之間已經蓋了不少樓房,蓋了又拆掉,拆掉了又蓋,綠色都縮入了公園,或一個無時無刻都好像沒有人踢球的球場。巴士不用上山了,山腳穿了一個大洞,冷涼的空調颼颼,穿過去就是舊居了。

已建成八八九九的西鐵站,原來距離舊居頗近。那麼,日後回舊居是不是比前更容易呢?我看到更多的廢車場和越來越擁擠的三層丁屋,而上次僅見的菜田,如今是徹底失去了蹤影。 路拉直了,那片存在了很多年的竹林,是因為經常阻礙司機的視線而被夷平呢,還是一次莫名的原因,開滿一樹的花後死掉?公路兩旁,倒是清理出那麼幾公尺的地方,圍籬種花,樹影婆娑,社區建設的典型作風。是的,這也是大家辦事的作風,叫我們生活的地方朝著我們都不想的方向走去。

實情是,我還在城市裡。今天,我始終沒有時間回去,或準確點說,沒有多餘的時間偏離自己的習慣。




颱風是好的。刮十號颱風更好。我們都不用揹著書包上學,守著要待數十秒才發聲的膽管收音機聽風暴消息。不到一個上午,洪水便淹過來了。我們都跑到露台去,攀著牆頭看洪水。我們都奇怪,雨不多,河裡的水卻沛然浩大,瞬間漫淹整片菜田。這時,泥濁的水彷如汪洋一片,河流不見了,只是水流湍急的地方,讓我們猜想河道的所在,而遠處的風水林,彷彿一座不動如山的小島……這是山之外一個叫女皇名字的海港嗎?我們在狂風中想像,渡輪,郵船,鐵錨,汽笛,海鷗,水手,工廠區不斷上昇的煙,碼頭緩緩放下的跳板……

刮風我們並不愁,即使停電也不愁。我們會點幾支洋燭,用火水爐燒飯,開午餐肉、梅菜扣肉、回鍋肉,或豆豉鯪魚罐頭。燭光淡淡而溫暖的光暈中,我們覺得這頓菜餚好像特別美味,雖然雞公碗裡的東西不是看得太清楚,但給扒得一乾二淨是卻是肯定的。

種菜的好像也不愁。颱風過後菜田上一片狼藉,但他們在我們面前煞有介事的指天罵日了一會,便綻露笑容了,還讓我們在浸過的蔬菜中挑一些好的拿去。我們雖然挑不到甚麼,但也不礙事,日子長呢。那時候,我們一邊在敗壞了的蔬菜中撿拾,一邊遙望環伺的群山,感到天地異常開闊。




我又擠在地鐵的車廂裡,看每一個人看其他人的表情。

我也看四周的廣告,職業病的分析背後的目的、創意和成效。為甚麼那麼多的廣告商愛用Celebrity呢? 相似的笑容,身段,手勢,動作……為其麼很多不同的人變得好像是一個人?一個人為甚麼可以化作那麼多不同以至矛盾的身份,而又被認為可以說服我們去認同他/他們所推介的品牌呢?我在想。

有時,我會走到商場去,忘了要去買甚麼。我記得時代廣場裡面的巨型天井,一層一層的商舖一環一環的向天空無限延伸。而物慾是可以分門別類的,時間得到理性的節省。我忽然想起我要買甚麼,便乘升降機直達該樓層,買了,然後乘升降機下來,便是這樣。

這城市是怎樣也避不開像這樣的商場:巨大,精巧,封閉,透明。有時離開商場,穿過維多利亞公園,走到中央圖書館去;但裡面的一切,仍在不斷提醒自己從未離開過商場。

都不過是兜兜轉轉吧。所以我其實心底裡喜歡諸如旺角信和中心、灣仔二九八電腦特區等商場。雜亂,吵鬧,正版,翻版,水貨,黑白兩道,無法無天,一雞死一雞鳴,沒有秩序但又自成秩序。它不會帶你到任何地方去,這輛巴士,你從一個窄門上車,在裡面樓層間上上下下,轉悠幾圈,最後還是從原來的窄門下車。




巴士還在路上奔馳。我在樓上看風景,看到一邊是城市,另一邊,也是城市。

2002年8月1日

2011年1月25日

如果以詩來寫那人恐怕辱沒了詩

如果以詩來寫那人恐怕辱沒了詩。如果以字來寫那人恐怕也辱沒了字。再沒有一個政客那麼令人厭煩。厭煩在這情況下不是厭煩本身。而是直指那俗不可耐的庸俗。那鄙不勝鄙的鄙惡。那無格。無格有時比無恥更讓人厭煩。那個退黨大會像捧甚麼明星似的。那一派墨鏡那一襲皮衣那一股氣焰都讓人厭煩。對這種人已不用光火。看到那劍指戟張的手勢只會覺得可笑。看到那包攬民主自判真偽的大言還是只會覺得可笑除此無他。長毛並非時時對這次便很對了。甚麼時候錢銀瓜葛奪權搶贜變成所謂敵我矛盾。立會權位甚麼時候又會為鼓吹所謂人民力量街頭抗爭者所看重。黑底監躉的劇目我們還看得少嗎。我們還看得少嗎。

往百佳買桂林辣椒醬

今晚火鍋缺辣醬,妻說不用買,隨便蘸點醬油加麻油好了。我左思右想不是味,還是披了外衣到外面買。到了外面即後悔了。偌大一個屋邨沒有一家士多辦館這事實,比這個冬天不斷肆虐的北風還要赤裸。難道一瓶小東西也要被逼幫襯李生那福佳?住進這裡有時真要認點命。就委屈三數分鐘吧,貨銀兩訖便兩不相欠。進入福佳廣場便得迂迴曲折去找桂林辣椒醬。問那些不大起勁的員工不如自己去找來得直爽。找到了又得迂迴曲折繞到盡頭的付款關卡去。歲晚人頭湧湧。不知為甚麼街上不見甚麼人,全屋邨沒得選擇的人都好像聚在這裡,選擇大籃或小包碌卡或付鈔換印花或換易賞錢。一瓶醬,難道還跟大辦年貨的師奶長者過關嗎?當然是走嘟卡付鈔的特快通道了。誰知那竟是最慢的。後面跟著我的見勢都懂得走位到別些關卡去。我這個死守派只能憋著一肚氣繼續死守。過關時見三閘只開兩閘,本來還有氣,不過看到櫃枱那些漠然低頭窮於應付無情潮水的人,氣便消了。誰不是受害者呢?回到家,妻問我為甚麼去了這麼久,我說上了當排錯隊。妻說你不懂得走位嗎?我回她,有位可走嗎?這晚我窮吃辣醬,噴火說了句:福佳。


上圖方便民眾並有人情味之辦館士多,早已被地產霸權驅逐到歷史角落或城市邊緣。

2011年1月24日

電梯

電梯到了地下室,梯門打開
一男子步入問我,是否往上
我往下,我說,我不會往上

電梯到了地下室,梯門打開
一男子步入問我,是否往上
我往下,我說,我不會往上

──譯Mark Strand詩“Eleva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