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6日

飛絮


今早隧道無故堵車,害我遲了半點鐘才到站。從巴士站到公司要走五分鐘,傍著維園走,心想公司並無要緊事,早到不過呆在檔案的圍城裡磨時間罷了,可步伐就是不由自主地加速。這時半空突然飛滿白絮,想起今晨懸三號風球,難怪風大,但那汹汹然挾疾風而來、飄雪般飇舞的意態,卻是我侷處市廛多年未見的異象。那紛繁亂絮出自何處呢?抬頭察看對面一列高樹,只見一窩白煙從木棉深處噴湧而出,然後像游蜂、像驚鳥般紛然四散,忽爾在遠,忽爾在前,伸手便可抓到。我發覺它們每一個稀稀鬆鬆的身軀,原來都包藏著一顆種子。當初還以為是雜物閒塵呢,及至看多了,看真了,才斷定這是大自然其中一項無視或然率的繁殖壯舉明知大多數都會在城市森林裡落空,但看著它們把小小的希望寄寓於這些飆飛奔突的臨時載體時,便又感到與那枯守幽閉相比,毋寧是一種幸福。我看著它們穿越電車的上層。我看著它們撲向對面的大廈。我看著少女赧然的面頰轉白。我看著婦人悄然拂走肩上的輕煙。我沿著扶手電梯走上商廈的大堂,一片淡得若有若無的薄絮忽在身前尺許安靜地懸浮。沒有種子。我伸手去抓,不見了,攤開掌心也不見,微微一抖,才又發現它,仍在。我走進升降機,按了要去的地方,一位面熟的人忽然向我展示著輕笑:「怎麼落得滿身白絮呢?」然後掩鼻,說對花粉敏感云云。我低頭細看自己,活像一件舊得開始起球的棉衣。

2006年5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