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封信。
今天很早出門,因女兒參加學校的歌唱比賽,書包、飯壺之外,還要拿一支結他,我便自告奮勇助她一臂陪她上學。巴士上免不了假寐,里爾克的信勉強攤開,在結他與飽脹書包的夾縫中,在有形的隧道和無形的黑暗裡,讓文字偶一閃亮:
「沒有一種體驗是過於渺小的,就是很小的事件的開展都像是一個大的命運,並且這運命本身像是一塊奇異的廣大的織物,每條線都被一隻無限溫柔的手引來,排在另一條線的旁邊,千百條互相持衡。」
我被安排坐在女兒身旁。運命如清晨有點朦朧,像天還未被晨光好好詮釋,而濕氣持續。我摩挲著結他袋的黑尼龍面,感受著音樂還在裡面蘊釀未出的幸福,然後又不知不覺進入另一段黑暗……
「你將要得到首次讀這本書時的大幸福,通過無數意料不到的驚奇彷彿在一個新的夢裏。」
夢裡彷彿聽說,要相信自己的內心,要諦聽自己的聲音,要盡可能少讀審美批評的文字。
「它們多半是一偏之見,已經枯僵在沒有生命的硬化中,毫無意義……只有愛能夠理解它們,把住它們,認識它們的價值。―─面對每個這樣的說明、評論或導言,你要想念你自己和你的感覺;萬一你錯誤了,你內在的生命自然的成長會慢慢地隨時使你認識你的錯誤,把你引到另外一條路上。讓你的判斷力靜靜地發展,發展跟每個進步一樣,是深深地從內心出來,既不能強迫,也不能催促。一切都是時至才能産生。讓每個印象與一種情感的萌芽在自身裏、在暗中、在不能言說、不知不覺、個人理解所不能達到的地方完成。以深深的謙虛與忍耐去期待一個新的豁然貫通的時刻:這才是藝術地生活,無論是理解或是創造,都一樣。」
是的,忍耐。在自身裡,在暗中。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路途好像比平日要長。尼龍袋裡的絃線還是待在那裡沉默嗎?它們的蘊蓄純是為了下一刻的顫動嗎?我在黑暗裡細聽,空洞,繃緊,綷縩,弛緩……我在思量著時間的變化嗎?
「不能計算時間,年月都無效,就是十年有時也等於虛無。藝術家是:不算,不數;像樹木似地的成熟,不勉強擠它的汁液,滿懷信心地立在春日的暴風雨中,也不擔心後邊沒有夏天來到。」
春日,走在路上。女兒揹著結他進入校園,臨別時我把沉重的書包和飯壺都一併交付給她。音樂在遠方等待著,還有木棉,紅燦燦地告訴你花熟籽飛的時節。
「夏天終歸是會來的。」里爾克說。
2012年4月13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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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種體驗是過於渺小的,就是很小的事件的開展都像是一個大的命運,並且這運命本身像是一塊奇異的廣大的織物,每條線都被一隻無限溫柔的手引來,排在另一條線的旁邊,千百條互相持衡。」
這個真的很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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