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30日

風走過,留下了清涼

——讀鍾國強《雨餘中一座明亮的房子》

文:關夢南








(刊於《大頭菜》2018年4月)

訂正:《生長的房子》出版於2004年12月,非文中所說的2000年。

2018年12月29日

字如初見,卻道天涼好個秋?

──談鍾國強《字如初見》
文:張詠梅

《字如初見》分為三部分,分別是〈第一輯:初見〉、〈第二輯:字如〉及〈第三輯:卻道〉。〈第一輯:初見〉以童年回憶為主,從個人及家庭的變遷,折射香港社會的面貌和變化;〈第二輯:字如〉主要是作者報章專欄結集,談談對電影、文學作品的看法;〈第三輯:卻道〉則是作者不同文集的後記。

〈第一輯:初見〉抒寫童年在錦田鄉村生活的回憶,童年正是人生的「初見」,這輯文章描寫細膩,情感真摰動人。開篇〈曾經有這樣的一個小鎮〉就像為童年回憶拉開序幕,全文由不同的片段組成,從單車展開回憶:「很久沒騎單車了。單車是叔父的還是自己的呢?不知道。踩著腳踏感到那向外傾斜的角度是如此熟悉,卻無法度量,也沒能記起任何車身的刻紋與油污。」回憶是如此熟悉,卻無法度量,當中縱然有些模糊,遺忘了若干細節,某些情景、熟悉的味道,就像街口士多鎮涼了的菊花茶,經歷歲月洗禮,味道依舊一樣。文中敘述小鎮中不同的店舖,上一輩鄉下人經營的小店,樸實無華,老實得不像生意人,藥店老闆在賣五花茶後「塞給我一個小包,回家一看,是葡萄乾」,單車店老闆檢查輪胎後淡淡說不用換,補補就可以了,店裏的充氣服務從來不收分文,改了用電,仍然沒有收費。在輕描淡寫中,透露出樸素的人情。生活雖然匱乏,吃方包不會切掉四邊,但是卻又如此豐足,就像〈飲的不是茶〉所說:「飲杯茶,食個包,讓我在朦朧的成長路上彷彿明白了一件事,生活是可以如此簡單的,簡單得來也不錯,因為大包也可以是十分美味的。」作者刻意不用順序的數字來標示文中的段落,顛來倒去的數字就像記憶的碎片,拼湊成難忘的童年回憶。

儘管童年生活如何美好,時光總是默然流逝,周圍的環境會漸漸改變,人事變遷更是無法避免,作者特意以新舊兩家報紙檔對比:「一家舊的,小;一家新的,大。大的辦事人年壯口乖,兼賣馬經狗經和影視雜誌,懂得跟顧客調笑,打關係;小的辦事人老邁、木訥,只賣報紙,道謝的聲音好像頑痰般經常卡在喉間,或沉啞得讓人沒法聽見。然而,光顧大的人數雖然日有增加,光顧小的卻好像沒有減少。一天,小的那檔不見了老人」,即使光顧舊報紙檔的顧客未有明顯減少,人始終要面對生老病死,老邁的辦事人總會離去。這一輯用了濃重的筆墨抒寫母親生病離世的情景,哀而不傷,含蓄細膩,作者以「油甘子」為意象,形容味道「果肉很硬,不易咬開,但一咬開那種熟悉的味道立即襲來。很苦,很澀。而且越是咬向果肉中心,越是覺苦。」母親是鄉村傳統女性,個性堅韌,為家庭勞碌一生,生活充滿苦澀,而且只是不受注意的「渺小微物」,怎會有人會留意到一粒油甘子?但是作者最後寫說:「苦後餘甘,甘中有苦,而這哀喜之悟,七察得之,也讓時間佔了該有的位置。」母親一生雖然艱苦,但是生命中的痛苦沉澱後會感受到甘甜,作者以母親的形象塑造了上一輩如何走過困乏艱苦,默默付出從不求回報的形象。

〈第二輯:字如〉主要是作者報章專欄結集,談談對電影、文學作品的讀後感,評論社會現象,說說文人軼事,篇幅比較短小。其中〈字學即人學〉提到文字的意義:「在於通過裡外細求的「字」學,反照出生活中更形重要的另一面──『人』學。」透過對電影「字裡人間」的評論,表現對文字尊嚴的堅持,也就是回到根本,「以最淺易的字詞、最基本的東西,對抗生活中的假大空。」

〈第三輯:卻道〉是作者其他文集的後記,其中〈最好的感謝,是繼續寫下去〉也對此有所呼應總結:「母親本不識字,四九年後參加了識字班才開始認字,寫字。後來她說,都全忘了。但我曾多次看著她簽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很慢很慢,像構建一座房子一樣,離世前一年,筆劃漸漸歪歪斜斜了,但還是手顫顫的,一臉認真地堅持下去。」文字的尊嚴在於認真堅持本心,字如初見,卻道天涼好個秋?應是欲語還休。因此,繼續堅持,繼續書寫,讓文字的力量延續下去。


(感謝張詠梅博士及香港藝術發展局)

2018年1月9日

雨餘心懷,明亮文字

——《雨餘中一座明亮的房子》後記




Cover Design: Sandy Eddie Tommy Associates. Illustration: Wong Chi Lui.
這是我的第八本詩集。寫了三十多年詩,收穫八本,實不算多。但詩也不應以量計。際此半途,回望前瞻,希望以後還可以走得更遠。

這本詩集首先是獻給母親,一如年前出版的散文集《字如初見》和修訂新版詩集《生長的房子》。母親於二零一五年十一月辭世,解脫了纏繞長達五年的痛苦。母親抱恙居家靜養時,也是庭前黃皮樹日漸凋零殘損的時刻。但我仍能時刻記着那龐沛雨水中的纍纍重負,以及雨霽時果實凝聚着的點點晶瑩透亮的水珠,髣髴時光就此、長此凝住。母親若能看到應該會很高興吧,雖然她不說。

是的,母親不善把話說出來。其實,好些東西在心中並不一定能夠說得清楚,或需要說得清楚。正如我常說,母親演示的刀功和烹調手藝就是她不言之詩。這也是她的日常,她,活在日常的詩中;而我好像煞有介事有所言說的詩,實未能望其項背於萬一。

詩集開首的「雨餘」一輯,就是這些日子來誌念母親的作品。十首於我,彷如山水十疊,在記憶、現實與想像之間詰屈進退。

而由母親墓旁的油甘子樹起興,也陸續催生了第二輯的「回甘」九首。草木有情,一如出生入死、垂垂老病的房子;出故土,入異域,文字亦如往事歷歷。

第三輯的「日牽」與第五輯的「夜想」,穿梭於日間人情與夜來玄思之間。日夜不一定是相對,詩的虛實亦然。

這兩年來因工作關係,幾度來回於太平洋兩岸之間。換了時空,文字如人經常警醒,就像好幾個因時差而斷續失眠望空之夜,守着的便是此起彼消,若有若無,髣髴不時向我透露某種信息的星辰。而去年秋天的英倫南岸與西葡之旅,亦屢屢以時空之變誘出我心緒之異動。夜闌或晨起振筆捕捉這些稍縱即逝的心緒,遂有第四輯的「異域」十四首。

第六輯「抗世」承襲我一向在詩中或隱或顯呈現的政治諷喻和社會關懷。際此城天末涼風,詩也應在在追問:「君子意如何?」噫嚱君子何在?詩對公理和正義的追尋又何在?有人經常以這類詩容易失諸直露,下乘者有若標語口號為病。我會這樣回答:這在乎你怎樣寫。但更在乎的,是你對已經發生的、正在發生的和即將發生的事情是否在乎。在這意義上,詩是次要的。

雨餘心懷,無妨文字明亮;而有些東西,會比文字更明亮。是為記。

2017 年 12 月 8 日




《雨餘中一座明亮的房子》
水煮魚文化出版
HK$88
各大書店現已有售


2018年1月6日

雨餘心懷,明亮文字 (後記節錄)


Poster designed by Sandy Eddie Tommy Associates. Illustration by Wong Chi Lui. 


「抗世」承襲我一向在詩中或隱或顯呈現的政治諷喻和社會關懷。際此城天末涼風,詩也應在在追問:「君子意如何?」噫嚱君子何在?詩對公理和正義的追尋又何在?有人經常以這類詩容易失諸直露,下乘者有若標語口號為病。我會這樣回答:這在乎你怎樣寫。但更在乎的,是你對已經發生的、正在發生的和即將發生的事情是否在乎。在這意義上,詩是次要的。

雨餘心懷,無妨文字明亮;而有些東西,會比文字更明亮。

—— 〈雨餘心懷,明亮文字:《雨餘中一座明亮的房子》後記〉


《雨餘中一座明亮的房子》
水煮魚文化出版
2018年1月
各大書店現已有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