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看過一篇地方報道,說西鐵錦上路站常有人偷單車,於是車主都不敢將簇新的,甚或半新的單車泊在那裡,寧願用舊車,而且越舊越好。
那個站是我回老家探望父母的必經之處。日前經過,便特別留意那裡的單車。果然,不僅名牌絕跡,而且連一部稍稍新淨的也沒有。車上鎖之外,很多還加上一兩條環型鏈鎖,把車繫在柱架或路邊欄杆上。
想不到,這情況比我童年時壞得多。那時候也有竊賊(什麼時候沒有呢),但路邊還是會看到停靠著的新車,而大多數的車,都只需扣上後輪鎖便成,不用再加鏈鎖。
記起一個廣告,畫面只有一個單車輪,一把鏈鎖仍牢牢把它繫在燈柱上。這廣告若是宣傳那個牌子的鏈鎖,便很妙了。可惜不是(大部份廣告商都沒有勇氣採用這種negative approach吧)。也忘了那廣告是賣什麼的,但單車竊賊的厲害卻讓人會心一笑。現在的竊賊是否也這樣厲害呢?沒親眼見證過,但看到車站旁也有單車前後輪都牢牢繫上鏈鎖,便可想見那種猖獗程度。
少年時我每日上學也用單車,泊在錦田的商店旁,多年來都沒有遇上竊賊。當然,我的單車很老舊,但鈴蓋等容易被偷去的零件也一直無恙,算是奇蹟。說起奇蹟,近日看了是枝裕和的電影《奇蹟》,便有一幕小男孩偷取女老師單車鈴蓋的情節。男孩之所以「偷」,純粹是為了可以「還」―─也不是「還」,是「發現後送回」,然後有機會取悅他所心儀的老師。
如今沒有這類情節了吧。被偷去就永遠沒有被歸還的一天,連「發現」斷體殘肢的機會也沒有。就好像意大利名導演第昔加的《單車竊賊》的情節一樣,主人翁安東尼奧給人偷去了單車,即使報警,即使親自偵查,走遍單車二手市場,到最後甚至逮著疑犯,也還是未能覓回單車。
安東尼奧窮追不捨,皆因在戰後失業率高的艱困環境裡,單車不僅貴重,更是謀生工具(他若沒有自備的單車,就會丟失那份貼海報的工作)。而這電影透現的悲哀,就是那個疑是小偷的青年,甚至幫兇,都是可憐人。電影到最後,安東尼奧鋌而走險,偷取別人的單車以補償,可卻給人逮個正著。他的掙扎、毋寧是因為尊嚴與屈辱,而他當著孩子的面所失去的,恐怕比失去單車更多。
如今此地經濟民生的情況跟那時已不可同日而語了吧。偷單車的都是什麼人呢?大多數的單車,已非謀生工具,給人偷了,嘆一聲倒霉,下次換一部更舊的,或再加一把鎖好了,你總不會追踪到二手市場去,或逐家單車店查問吧。而即使當場看見被偷,喊一聲,敢信也沒有旁人跟你去追。而你,也不會窮追吧?破單車一輛而已。或許只會心裡奇怪:電影中那麼艱難的年代,為什麼泊在路邊的單車都沒有上鎖?
2014年2月12日
―─刊於新報「字如初見」專欄,2014年2月15日補充:只能感嘆,1948年第昔加已能拍出如此傑作,有時不得不懷疑時代是不是在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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