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讀著一些熟悉的詩句,讀著一些不是那麼熟悉的詩句。若聽見聲音,該是他在路上繼續寫著的句子…
我們已經過這麼多事情
所以也不要假裝了
我知道惺忪的談話
並不會使太陽更壯麗地升起
指尖上的奇跡
只是每日的寒冷
影子難得歌唱
即使走過鋼琴舖
或是殘花滿地的殯儀館
你若聽見聲音
那不過是我
在口袋的破紙上
寫下斷續的句子
──節錄自梁秉鈞〈還差幾哩路才到新年〉
這詩出自也斯的第一本詩集《雷聲與蟬鳴》。以前不是十分留意這首詩。那夜重讀,竟讀出跟過去不大一樣的感覺來。今夜再讀,將那次未打完的字完成,作為懷想也斯的一種方式:
又是一年的終了
你走向更遠的路
明信片村莊
和那麼多名人的墓地
星光下我站定
在指尖看一個寒冷的奇跡
回顧我的影子
它總在那裡
歌聲繼續唱下去
朋友說我看來很好
在風裡紅著鼻子
並不比記憶中更難看
在濕滑的斜坡保持平衡
我不會誇耀扭傷的足踝
始終不相信
從一個玩具風鼓模型
可以搖出豐富的稻米
在咖啡裡加一點酒罷
它喝來會更溫暖
站在路口的時候
我設法辨別吸進鼻裡的
是甚麼氣味
在深夜的街頭
金屬大廈的腳旁
果皮和煙蒂竊竊私語
野貓宣佈愛上殘羮
而腳旁的滿地紙屑
在一陣微風後四散
我仍做各種愚蠢的事情
在寒天走路
懷疑所有的鞋子
吃許多魚骨
看一部沉悶的間諜片
等待溫情的一幕
調整收音機的波長
收聽鳥兒掙扎自由的呼吸
我仍比東區所有的咖啡店
更遲入睡
我們已經過這麼多事情
所以也不要假裝了
我知道惺忪的談話
並不會使太陽更壯麗地升起
指尖上的奇跡
只是每日的寒冷
影子難得歌唱
即使走過鋼琴舖
或是殘花滿地的殯儀館
你若聽見聲音
那不過是我
在口袋的破紙上
寫下斷續的句子
所以也不要假裝了
我知道惺忪的談話
並不會使太陽更壯麗地升起
指尖上的奇跡
只是每日的寒冷
影子難得歌唱
即使走過鋼琴舖
或是殘花滿地的殯儀館
你若聽見聲音
那不過是我
在口袋的破紙上
寫下斷續的句子
(七七年二月)
還差幾哩路才到新年。現在農曆新年也快來臨,也斯亦已在路上了。「又是一年的終了/你走向更遠的路」。詩一開首就好像預告著三十六年後別人對他心裡默說的話。「回顧我的影子/它總在那裡/歌聲繼續唱下去/朋友說我看來很好/在風裡紅著鼻子/並不比記憶中更難看」。是的,記憶猶如他在靈堂上的照片。還是那麼笑容滿滿。
但記憶也有很多難以說清楚,或不想說清楚,或已過了要說清楚的最好時候的東西。也斯在路上了,很多話都收了起來,像這個年之將盡,天氣持續冷凝的時份。在報上,在面書,很多人說了話,我們聽到了。我們好像只需要聽到這些。
放下了。是麼。我不知道。我從來只是道聽塗說。就像讀也斯的詩,他寫他在路上,看見甚麼,剪接了甚麼,暗示著甚麼,隱藏著甚麼,我只是憑著讀而接收我所能接收的一切,一切的打開,與密封,都在他的文字裡。
顏料舖裡永遠有一千罐不同的顏色
密封或者等待打開
這是〈中午在鰂魚涌〉的句子。昨夜,我在鰂魚涌地鐵站步往靈堂的時候,便想著諸如此類有所暗示、有所隱藏的句子。
回來,好像有些心緒難平,理不出頭緒的,我也以詩,有所暗示,也有所隱藏。
2 則留言:
或許每個人相處都有時差。
我們在營營役役的生活裏靜下來的時候,
發覺其實不能不願或不必改變甚麼...
對,有時差。
即使自己,
上一刻和下一刻,
未說出來的
與說出來的,
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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